“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苏卿雪此时不由低声念出了于良史春山夜月里的妙句。于是连忙向二舅舅讨要来这幅对联的墨宝,突发奇想地贴在了后院“蔬菜花园”的篱笆门上。看着却有意想不到的效果,整个后院在枯萎的季节里享有这幅对联后,万物在眼前瞬间复活充满了盎然的生机。苏卿雪良久地在这里伫立,不想到烟熏火燎油腻的厨房里去,也不想到大厅里去凑热闹,一颗心飘游在世事之外。叶露珠回欢堂镇这些天,苏卿雪突然发现了时间的另一项功能,时间催促人衰老以外,还可以淡泊往事。母亲回来后,这些天对亲情的依赖减轻了心底的不快乐。除夕夜在那英和王非合唱的相约九八声里,人们似乎迎来如歌声里唱的那
么美好的一年。
“来吧!来吧!相约九八,来吧!来吧相约一九九八,相约在甜美的春风里,相约那永远的青春年华,心相约,心相约,相约一年又一年,无论咫尺天涯
这一年洛基亚正和摩托罗拉引领着手机界的潮流,苏卿雪的第一款手机3201是父亲去年送给她十七岁的生日礼物。亲情同样需要人用耐心去经营,虽然和他们住在同一座城市,在不知不觉中因为各自繁忙的生活和各自的压力而无暇顾及对方疏远了。现在甚至想不起来要坐几路的公交车、在那一个站点下车才是他们的住址。在一些重大团聚的日子里,她会突然在记忆中搜寻他们的影子,因为曾经经历过亲情的美好,如今失去了,至少说她失去了一半,才会有切肤的怀念。在拥有的时候她深信不疑,永远会是父亲的贴心小棉袄在事与愿违的残酷现实中,曾经为这失去的亲情感到过无尽的失落。
过完春节,很长一段时间失去人生方向感的苏卿雪,随母亲又回到了这座给她悲伤,给她欢乐,也给她痛苦的城市。
每一个从农村里走出来的人都在他所奋斗的城市里埋下一颗梦想的钟子,然后为这颗种子奉献出自己的青春、激情、和一生的时光。叶露珠匆忙的脚步彰显着她是这些奋斗人群当中最执着的一员。
苏卿雪竟然怀念起了去年才开张的麦当劳和肯德基,那时门店里的顾客每天都在排长龙,今天照样不会例外,炸鸡和汉堡挑战着年轻人的味蕾,这一代人未来的怀旧情节里必然少不了这些镜头。
她平时对物质并没有强烈的追求,到饰品店后,丢下自己的大皮箱直奔新华书店。走向市民着装鲜艳亮丽的步行街,按捺不住心中少有的兴奋,生活的便利能满足她每一项需求的日子又回来了,经过一家私人书店,发现上海宝贝成了。而去购买的人却趋之若鹜。
店里招聘的员工回老家过年还没有出门,苏卿雪自由了几天顶上员工的空缺。她做事的效率和售货的口才历来得到母亲的肯定和赞赏。开店容易守店难,这是个苦差役。在这些她认定百无聊赖的日子里,如果天气晴朗,她会一个人出去散步。有时,走到校园门口向右拐的那条巷子里,看梧桐树只剩枝丫,体会那“空寂”的耐人寻味,只有冬青树还在寒风中招摇。再去知同公园游荡一会儿,才肯走向饰品店的路。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年轻人的想法更疯狂!更天真!苏卿雪好了伤疤忘了痛,又异想天开地希望自己在生命力最朝气蓬勃、在年龄最美的时光里能突然与董秦偶遇。强烈的牵念时常在夜里裸地展现出来,明知希望不
会再有,她就是忘不了他,每次渴望的“偶遇”都在落空。董秦好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任她踏遍这座小城的角角落落,似乎都不可能再寻觅到他的影子。
有一次她在饰品店里再也忍不住了,壮着胆子问叶露珠董秦的行踪。对这样一个人的去向,叶露珠的消息倒是非常灵通,在女儿回欢堂镇的时候,出于对良心上的安宁,她去看望过董秦。记得当时那孩子恢复得不错,在他心里也没有留下任何阴影,一直保持着一颗积极乐观的心态直到出院。后遗症是隐藏性的东西,无法一眼就能看出来,要等时间来为他再次诊断。叶露珠在秦女士面前露面低声下气地道歉、谦卑地赔不是,对秦女士多少也是一个安慰。她的确也该捂着胸口摸着良心想:儿子坠楼这起事件的始作俑者是她的狭隘、偏见、缺乏人情味、思想守旧造成的。出院后的董秦经父母替他办了转学手续,他的也被很好地保护了起来。
总归他还是在这座城市生活,苏卿雪依然幻想着能在放假的街头巷尾看到他。她时常在和董秦徜徉过的老路走来走去,把一整个春天的时间都消耗在这上面。皮肤被冷风吹成了红蛋壳的颜色,最后就像渔夫和金鱼的故事里渔夫的第一次撒网一无所获。
寻找得有些累了,她没有气馁、也没有了悲伤,也不再抱希望。他们的故事在董秦从教学楼顶飞身而下就已结束,她是明白的。现在她对他最大的不过是希望在城市的某处能远远地看他一眼,看一眼他康复以后的样子。那个熟悉的身影曾经在她的生命里停留过,至今驻扎在那里,她很肯定自己依然爱他,因为爱他,她愿意接受这永久的别离,再也不去打扰他。
在洪涝肆虐的盛夏里,三月花在欢堂镇的卫生院里给李家添了第一个孩子,是个八斤重的大胖小子。顺产并且很快出院的她提着婴儿的尿布、母子换洗的衣服,全然不顾镇上人错愕的表情,八面威风地住进李川博的家,在他空荡荡的卧室里扎下了根。直呼李川博的”爹妈”为自己的”爹妈”。
现在天上好端端的掉下一个大胖小子,李永成和白玉凤起初对这种惊喜是有些承受不住的,两个人的脑海里都有深刻重男轻女的封建意思,假如这孩子真是李川博的血脉,让二老在送子观音面前磕上三天三夜响头,他们也会在所不惜。两人转念又想三月花不至于开”出人命”这么大的玩笑,她自己承认是李川博的血脉,这准不会有什么差错了,二位老人家被这突如其来的好事一时冲昏了头脑,谁都不愿意再上前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那婴儿像小猫咪一样捂在襁褓里,趁着三月花给孩子喂奶的时候,白玉凤
连忙伸过脖子去仔细瞧了一翻,在心里琢磨、研究做出了论断,急忙找到李永成告诉他:
”我记得二十多年前,李川博在我怀里的样子和现在这个婴儿是一样的。”
李永成一边佩服老伴的惊人记忆一边坚决相三月花所生的就是儿子的儿子自己的孙子无疑。他有史以来第一次对白玉凤竖起了大母子:
“母亲的伟大就在于不受漫长时间的干扰,都能记得孩子婴儿时的模样。”
接下去的日子,院子里扑腾满天飞的鸡一只接一只宰杀了给三月花补月子。三月花内心空虚难过外表享受地四仰八叉躺在李川博睡过的床上,只动动嘴、喂喂奶。其余给婴儿洗澡,换尿布、洗衣做饭、甚至哄孩子睡觉都被每天闲不下来像老牛一样埋头苦干的白玉凤一手包揽了下来。
左邻右舍风言风语满天飞,流言像钢枪里射出的子弹,带着强大的杀伤力袭击着三月花的耳朵。她可顾不了这么多,至今坚信属于她的李川博会回来,她等着他回来明媒正娶,给她一个做妻子的名分,给这些吃饱饭撑着七嘴八舌的长舌妇一个交代,堵住她们的嘴。
这厢既然生米已经煮成饭了,李川博就是蹲了班房,她还是要以不变应万变地等下去,和李川博的结合是上天安排的缘分,更重要的是她爱他!她要一生认定这缘分,死也要和他纠缠在一起,不管他什么时候回来,三月花现在的想法是:她要铁了心在这个家里呆上一辈子。
此时的三月花并没有意思到时间的力量会击溃一个人无望的等待,以及空虚对心灵的吞噬。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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