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启光对泻药之事矢口否认,林平生不管其矢口否认,揪着他的衣领就想一顿揍。

最后还是承澜出马,揪着林平生的衣领呜呜了几声,那一腔愤慨,怒形于色,旁人虽听不懂她的呜咽,见那林平生一脸怂样也不得不为之扼腕。

“林公子你也莫要冲动,反正师姐明日就要上擂台,今天我们也不必徒生事端。此事既被捅了出来,回头等前山的事情尘埃落定,我们再找人主持公道便是。”

映波言罢,暗瞥了一眼林平生,心头敬意更甚。

反倒你一个百年修为的老狐狸精在我天枢门中不静心自爱,成天上房揭瓦斗鸡走狗,连这长老们藏酒的地方都能给找出来,回头若此事真捅了出去,我看你要如何交代。

“你天枢门里的公道还真不晓得是谁的公道。”

林平生嘀咕了两声,承澜心狠手辣朝他下盘一踹,白毛狐狸精敏捷一躲,对周启光嬉笑道:“好说,好说,方才都是误会,是我信口开河冤枉好人,周小公子莫怪。至于你方才一言不合便对瑶姑娘动手的事,我们什么也没看见,什么都不晓得,大家这就回去相安无事,吃饱饭,睡好觉,明天我等你上台。”

承澜又对着他呜呜了两声,林平生皱了皱眉,道:“别闹,你这毒虽不麻烦,但明日武举后日文举,到时你大着个舌头同人家论道,人家还不把你直接撵下台来?”

季瑶在一旁听得莫名,怎的这几声你林公子也能听得懂?

承澜又呜了几声,林平生不由分说板着她的肩膀将她往门口推。

映波挠了挠头,也跟着二人往谷仓门口挤。

待三人离去,谷仓里只剩一地发霉稻谷与干草交相辉映之时,季瑶道了声得罪,丢下沉着个脸的周启光,一路往三人处追。

要说承澜这大舌头之态倒也当真不能怪周启光。

那日映波林突发奇想忽然从后山捡了两个色泽鲜艳的蘑菇要给师姐炖汤,师姐拗不过他随意喝了两口,谁知这两口下去,当即上吐下泻,连走路都带着仙人飘逸。

最后待她一顿折腾完,身体听了使唤,舌头却又掉了线。

林平生小人之心,总觉承澜此灾是前山小鬼们惦记之祸承澜不愿真正的罪魁被林平生修理,含含糊糊半推半就答应他往地窖中来“避难”。

期间映波如坐针毡汗毛倒树,信口开河,生怕自己又一不小心闯下了弥天大祸。

好在季瑶来得及时,周启光也来得甚是及时。

承澜毫无愧疚地将屎盆子往周启光头上一扣,映波心怀愧疚,有苦难言。

直到同几人走出了好几里地方才挠了挠头,道:“周师弟好歹也是肖卿的入室小弟子,师姐要不要去管管他?”

他话音方落,林平生往他脑门上一拍,道:“妇人之仁,以后怎么成事!那小子在这档口缠着你师姐阴魂不散,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没安好心。刚才我们把他唬的一愣一愣,你还不趁机赶紧走,一会儿等他反应过来,少不得又要同你掰扯。”

映波闻之有理,几步小碎步迈得更欢。

季瑶照着他的背影看了片刻,扯着承澜一咳,道:“沐夫人那里有些解药,专治这……野外不明之物的不明之毒。师姐要不随我去一趟后山,我给你找一找?”

她同承澜相处得久,她的这一番小心思季瑶一看即知。

承澜如蒙大赦扯着季瑶就跑,待二人一路钻到后山,承澜见了那空荡荡的紫藤花架下几个空荡荡的花盆,心头一空,忽而忘了去路。

“……师姐你要不在这等一等?”

季瑶见她神色有异,退了半步,心道,昔年顾昭在这里的时候她也嫌弃过他的碍眼与油滑。现在他不在了,紫藤花都繁密得要发臭,这竟又勾起几分空落与想念。

承澜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一言不发。

季瑶给她找来纸笔又找来了药,二人一阵忙乱,待日头西斜,花架上的紫藤都有些发黄的时候,承澜喝了两口水,写下两个谢字。

季瑶点了点头,正待去厨房煮个蛋,承澜将她的衣袖一拉,犹豫片刻,又加了几个字:首座弟子之争,你为何不去?

季瑶偏头想了片刻,道:“我有自知之明。我不如师兄磊落,也不如师姐办事妥帖,这一去准又是给人添话头,不如不去。”

承澜看了她片刻,写道:他人之言由他人,我之行事由我。

季瑶低头温婉一笑,道:“话虽如此说,但我志不在此。若将来有机会,说不定我还独自下山去历练,或者成为游侠,或者成为无名江湖人,此事谁都说不准。”

她在承澜跟前的石凳子上坐下,接过她手头的笔,犹豫片刻,写下一句:竹杖芒鞋轻胜马,也无风雨也无晴。

“此话我也就敢在这里对你说。师姐你是心有大抱负之人,我燕雀一个,污泥里的乌龟一个,不喜这些争端。”

承澜顺着季瑶侧过去的目光恰好看到了长生殿的一个角,她从不知在这镜湖之畔湖湖边小屋的院中能窥得见长生殿屋檐上的一只黄铜鸟。

季瑶看着那只鸟,脸色薄红,眸光一片潋滟。

承澜喝了两口水,咳了几声,结结巴巴,一字一顿,道:“胡说。”

“这世间所有人都有自己想要的东西,或为权势名利,或为泼天富贵,这本不是甚丢人之事。你说你不爱名利富贵,我且信之,但你连名利权势为何物都没尝过便同我说你不爱这些东西,恕我直言,此为伪善。”

她这几个字写得甚是费力。

季瑶目瞪口呆,也不敢打断,二人一站一坐,一动一静,偏生用笔进行了一场漫长的论述。

季瑶张了张口,承澜话锋一转,继续写道:“瑶师妹你不是伪善之人。你只是被这门中的流言蜚语和闲杂人等烦了太久,不信自己,亦不信老天。我信命,但不认命。富贵权势之物同我无缘,但那首座弟子之位,以及这首座弟子背后的更高更远的位置,我都想要。我想要而争,门中那些闲人越编排我,我越想要,越想去争。”

季瑶眨了眨眼,忽然有些眼热。

她已经许久不曾感受到畅快。这种畅快淋漓,沐夫人不懂,怀君长老不懂,临衍亦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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