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临近过年了,高玟终于从梅林肯返回科客特。
辛悦本能避着高玟,仿佛丁贤把那种带给她难堪的能力,一并传染给了高玟。丁贤看不起她,她配不起高玟。她经不起她们任何一个人温柔而怜悯的目光。就像能杀死吸血鬼的阳光一样难以承受。
然而,辛悦也明白,无论如何,必须当面给高玟一个交代。
夜晚近八点,科客特的员工终于散去了。辛悦顶着他人明里暗里的目光,固执留下了。几个主管也仿佛谙悉个中道理,纷纷辞别离去。
辛悦知道,高玟就坐在会议室里高玟就在那里等她。可是一双脚就像黏在了地上,整个人就像长在了椅上。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八点半、八点四十、八点五十五……
会议室的门似乎开了,辛悦听见声响,几乎可以判断,高玟在关灯,关门……
辛悦在和自己激战去说,去说!立刻起来去告诉她,你要走!不必挽留了!你要走,走定了!此刻再不说,只怕再也说不出口!
辛悦也不知道是怎么来到高玟面前的,头晕,眼花,还有一点发抖……
“我”辛悦换了一口气,把手支在高玟身旁的门槛上,看着高玟的尖头平底鞋,“我要辞职!我要走!对不起!”
微凉的空气中的寂静令辛悦举起目光,高玟正静静地看着她,辛悦别开视线,走廊安静得过分,一切植物桌椅仿佛都有眼睛,辛悦浑身不自在。
高玟说:“我好失望辛悦,”
辛悦脸上滚烫,难堪的感觉压迫得她恨不得夺步而逃。
高玟皱着眉头说:“我以为,就算全世界都离开我,你也不会……在这个关头离开我。”
辛悦摇着头,并不知道自己在否定什么。
高玟说:“如果我说,我需要你呢……”
辛悦忍泪满不在乎笑着反问:“需要我?需要我什么?需要我这样一个……废物?”
高玟露出愕然的神色,“为什么这么说?”
“不是吗?我在科客特的单子,有一单是真的吗?”
高玟恍然大悟,不由自主就移开了目光。心中不禁打鼓,辛悦是如何得知的?
辛悦一下下点着头,强自镇定说:“我辜负了你,我对不起你……我没有颜面也没有资格再在这里待下去……”
高玟想,辛悦的“辜负”和“对不起”想必就是指丁贤陷害高修的事,虽然不知道辛悦怎么知道这些事,但自己似乎不能任由辛悦误会视若无睹,便说:“辛悦,事情,可能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这件事也许跟她有关,但也不完全是她……”
辛悦说:“算了吧,不用为我开脱了。”
高玟叹了一口气,“辛悦。我需要你,不是因为你”辛悦半圈着她,让她有些紧张。不知从何时开始,只要和辛悦在一起,她变得不爱穿高跟鞋。“不是因为你多么出色,多么强大,是因为因为”高玟脸红了,连目光都带着羞涩,她说:“是因为,我需要你,不为别的,就只是我需要你。”
辛悦感到一颗心像被浸在滚烫的巧克力里就要融化了,高玟说:“因为和你在一起,我感到安稳,和你在一起,我觉得快乐,觉得温暖,还有”高玟抿了抿嘴唇,“反正,这些都是别人无法带给我的。”
高玟低头说:“我只是个普通的女人,我当然期待你能在事业上不逊于我,我也会帮助你,但我希望,你不要觉得这是一种施舍……难道你不想,有一天……能保护我吗?”
辛悦感到要窒息了,仿佛在丁贤身上要不到的一切,在高玟这里得来全不费工夫……可是这种得,此刻带来的,并不是快乐,相反让她锥心刺骨地感到疼痛。
怎能忍受窥觑已久的橱窗精品,到头来不合适自己?可高玟纵然美得让辛悦心生动摇,依旧让她深感遗憾,那不是丁贤,不是丁贤,就像玫瑰有刺海棠无香般的缺憾。
突然地发现自己扶着门框,就像故意堵着高玟,有意圈着她在怀,“我……做不到……”辛悦放下手,后退说。
高玟伸出手,掌心朝上,像托着一样看不见的东西。“你相信缘分吗?”
“缘分……”辛悦看不见缘分,只看见高玟掌心分叉的感情线。
高玟说:“我弄丢了你给我的东西……不过已经派人去找了,如果能再一次回到我手上,你会信吗?”
高玟扔掉的那只戒指,辛悦想。“……还找得到吗?”只要她不给,那么永远不会回到高玟手上。
高玟神情认真,“你信不信?”
辛悦冷静下来了,不懂高玟的天真,却不忍破坏。辛悦说:“你找吧,找得到,我就相信你。”
远处的门忽然响了一下,两人都有些慌忙,辛悦回头看了一眼,搔着额头若无其事说:“辞职信我已发到上司邮箱了。”
事已至此,高玟知道留她不住,默默点了头。
“那……我走了,你也早点回去吧。”辛悦瞟了高玟一眼,说。
高玟无声站着,看着辛悦转过身的背影,上前一步问:“你会保护我吗?”
辛悦酸了眼眶,未来茫然不可知,可总有这么一个人,在她心底最柔弱的地方,纵然她一无所有,仍愿意为她遮雨挡风。
高玟觉得辛悦仿佛故意没有听见,难堪过后继而有些难过。但高玟无法沉溺伤感,她必须打起精神,去面对她风刀霜剑的前路。
范慧心确认辛悦是走了,也终于松下一口气。和赵成城的计划略有出入,预计高玟不会告诉辛悦,她弄丢了“辛悦”送的戒指和硬币,那么再使人把拿回的东西放还辛悦家中,就令事件变得神不知鬼不觉。不想高玟居然说了,范慧心的一颗心此刻还挂在嗓子眼上,兴奋后的喜悦加倍而来。
……
辛悦一早接到通知家中失窃的电话,匆忙从耿中华处赶到警局,办事人员说:“人没抓着,有目击者看见他从您家潜出来,目击者大喝了一声,那贼钻进走火通道从地下停车场跑了。您确认一下,看看丢了什么财物?我们会尽快安排追查。”
辛悦猜想,目击者能知道那人不是业主,还奋勇抓贼,想必是认识的邻居,因问:“目击者呢?谁报的案?”
办事人员说:“是一个人,报案人员要求对他的身份保密。”
辛悦感到不可思议,道谢过后回到家中,大致检查了一遍,除了放置高玟戒指和硬币的珠宝盒,并无其他东西丢失。
辛悦怀疑了一刹,然而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高玟虽是个不择手段的人,但对于自己,高玟从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辛悦手机上莫慕斯的天气预报一连数日是雨。辛悦就夹着烟,坐在天台的玻璃花房里望着西面的天空发呆。灵魂仿佛穿过了硝烟中的洼泊、金色的土耳其、回忆中的法国,去到了传说中的莫慕斯小镇……那个终其一生也许无法到达的地方。一颗心像埋在六尺之下的沙土里,说是活着,已是无知无觉,说是死了,往事就像无数颗冰冷的砂砾,硌着她,压制她,她眼里口里都是沙,无法动弹,开不得口,看不见光。
丁贤就靠在小小的树屋里,耳朵贴着墙壁,听着一点一滴的雨水打在这层小小的保护罩上。手脚都冻僵了。从前她游戏人间,她换伴侣如新衣,只因为她的喜好,不曾想到会有一天,有一种喜好会变成维持生命的必须品。这不恬淡,这不泰然,这不平稳,这不是她想要的。
赵成城举着伞,在雨里等丁贤。
宣慧悄悄靠近了,“eerly,我煮了咖啡,你要喝吗?”
“谢谢奶奶,不了……我等等她。”
宣慧狡黠笑道:“她是这个脾气,我满以为年纪大了会好一点,谁知道一点儿都没变。你别跟她耗了,你去吃点饼干,是她妈妈烤的……”
宣慧朝赵成城眨眼,“她妈妈有话问你……”
赵成城笑着叹道:“好吧,奶奶,那我先去。你也别在这里站着了,天冷,小心腿疼。”
宣慧拍拍赵成城的手,眼看她离去了,才慢慢爬上了树屋。
丁贤自责令她奶奶一把年纪还为她爬高忧心,慌手乱脚把她迎进屋,点上了小烛炉。
“我没事。”丁贤说。
宣慧朝她温柔地笑着,“不是她,对不对?”
丁贤不答话,在烛炉上煮了水冲马黛茶。
宣慧说:“如果是她,这个地方你会让她进来的。”
“她不会来了。”丁贤平静说。
宣慧悄悄握住了丁贤的手,丁贤受惊地抽开手,顿了一顿,掩着面倒身把头埋进宣慧怀里。她一直不肯哭,过了这么久,伤感来了,绝望来了,愤怒来了,无力来了,眼泪不知流落在哪个荒岛。在这一刻,应该收住的时刻,忽然不合时宜地来了。
丁贤默默哭着,连抽噎都没有,泪水就那么平静地,像一条无声的河水。
“一点……也不能挽回了吗?”宣慧问。
丁贤一动不动,宣慧拍着她孙女的肩背,丁贤说:“我不想爱了……我不想……活着……”
“乖……没事,没事了。”
丁贤抹了泪,按着宣慧的手,激动而压抑地说:“我回来的路上,我想,我恨不得飞机失事了,我恨不得,我的车,撞下了山……”她的眼睛通红,泪就那么顺着脸一挂一挂向下坠。“她说我是她自卑的原因……她和我只能存在一个……她不心疼我……她不心疼我……”
宣慧心痛地把她哭得几乎昏厥的孙女抱在怀里,除了抱紧一点,并没有一点方法。
留言,自从留言不显示了,你们都偷懒不给我留言了。没人和我一起嗨,我就不写了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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