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平点着头,在他皇兄面前,他总有一种被父皇训话的感觉,所以一般不敢反驳,当然听不听得进去就是另一回事了。
厉纯前脚刚出松声殿,后面就听到阿平跑过来的声音,他驻足回头,只见阿平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盒,然后献宝似的递给厉纯,“赵先生的檀墨,皇兄你拿着。”
厉纯拿过来一看正是此物,他惊讶问道:“这东西赵先生一贯舍不得用的,怎么你这儿会有一根?”
阿平得意道:“交换的。赵先生说上个月父皇的殿考,我要是过了他就给我一根。”
厉纯忆起一月前的事,阿平确实是通过了父皇的验考,但属于压线过关的,就那样父皇还是很高兴,赏了他呢。原来后面还有赵先生的功劳。
看着阿平的样子,厉纯心里明镜似的,他的这个小皇弟其实聪明着呢,他就是成心不学,降低父皇对他的期待,再一点点慢慢地进步。就像那行功德的,差一件善事没做都不行,可有的人却是放下屠刀就可以了。
厉纯谢过小皇弟,阿平蹦蹦跳跳地跑了回去。这孩子知道他爱墨如痴,是特意跟赵先生以此为赌的吧。
厉纯笑着摇了摇头,把东西揣了起来。
厉纯一回到上乾殿,小太监禀道:“主子,御前派了人来叫,说是皇上那里来了客,让您过去一趟。”
什么样的客人还需他亲自去一趟,厉纯心下不解,但父皇召,他人来不及进殿就扭头去向御前。
厉纯一到御前,王俟马上小步过来,低声道:“大皇子还需等上一等,玉佛堂的佛主在里面,说是观天象出了问题正与皇上商讨。奴才领您去偏殿等。”
既是父皇的命令,他自然听令,随王到了偏殿。
等了有好一会儿,就听脚步声并父皇的声音响起:“你说的图在这里,过来看。”
厉纯起身朝里面看了一眼,屏风挡着,他看不到里面,正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这位佛主赫赫有名,不过厉纯从来没有见过此人,既然看不到,他自持身份坐回去,反正一会儿就能见到。
陌生男人的声音,应该是那个佛主,他在说:“圣上你看就是这里出了变化。”
他父皇问:“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宫室混沌。”
厉纯听到儿,眉头一皱,紧接着听他父皇道:“你不用见见那孩子吗,他已十三岁,是你曾提到的可以相看的年纪了。”
“皇上,其实面相是不能确定血缘的,我只能看出大皇子是否富贵,是否长寿,但血脉如何,怒我肉眼凡胎实在是断不出来。”
厉纯目光发直,脸色发白,他保持着一直以来的坐势,一动不动。
厉云道:“今日刚得的消息,直淤国女王殁了,是安信杀的。至此边境大小国全部收入他囊中。朕还以为他会为了兵权娶了女王呢,没想到他对朕的皇后还不能忘情,竟会守身如此。”
“据我所知,女王并没有此意,她与安信路不同不相为谋,势死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厉云接着说:“如果让他知道了阿纯有可能是他的儿子,你说他还会觊觎京都吗。”
对方没有回答,厉云也不是真心在发问。过了一会儿,就听皇上道:“佛主下去吧,有任何情况再禀告。”
厉纯听着佛主离开,听着父皇也离开,他这才慢慢地站起来,慢慢地向外走。外面连个小太监都没有,父皇既然叫了佛主去,自然也不需要再让他见人了。
他不知道的是,在叫他来之前,这屋里还发生了一场对话。
当时佛主提醒皇上道:“圣上真打算现在就让大皇子知晓一切?”
厉云:“朕盼这一天盼了太久了,早些让他知道,早些逼他成长,不用到他十八岁朕看他就可以继位了。方隐洲已经建好了,朕有些迫不及待了。”
佛主听此言,心中想:迫不及待的不光是皇上,他家里还有一位呢。早一点好啊,早一点能解脱也是好的。
厉纯是怎么出的大殿,他自己都不知道,等在大殿外的阿壮,从见到主子出来的第一眼就觉出了他的不对劲。
一路默默陪着、走着,厉纯没有走回上乾殿,他也不知自己走到了哪里,只听有人嘤嘤地在哭,之后就是咒骂声:“你这个主当的可好,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欺负了你去,我这身份也就算了,你这个算怎么说,还有比你更倒霉的主吗,明不正言不顺的就是不行。”
骂完那人就走了,留那个挨骂的倒霉主还在哭。主?他母后并没有女儿,哪来的主。这么想着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对,宫中是有这么一位主,是父皇异母的妹妹。
厉纯走过去,只见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瘦弱如柳,哭声不大却哭得十分伤心。
忽见有陌生人走来,厉雅一惊,连哭都忘了,她正是厉存胜与唐姨娘唯一的女儿,论血缘,正是当今天子的妹妹,正经的主。
可惜这血缘也得看皇上认不认,皇上对这个妹妹连印象都没有,加上他厌恶唐姨娘,正是不想见她们,所以,这对母女只能躲在宫中一角,白落个主头衔,艰难度日。
厉纯看着这身量跟他差不多高的主,想着按辈分她是他的姑姑。可又一想,哪来的姑姑,弄不好人家只是阿平一人的姑姑。他还有心在这里同情别人,至少这位主与父皇是亲兄妹,比他好到了不知多少。
眼前少年明明一开始眼神还温和,后来望着她的神色就变了,颇有些恶狠狠,厉雅正想跑呢,对方却先扭头离去。
“主子,我们要回哪啊?”阿壮问道。
厉纯喃喃道:“是啊,该回哪啊?”
康安宫,皇上问:“走了?”
王俟:“走了。”
皇上开始转手上的珠串,这些年皇上养成了转佛珠的习惯。转动了一会儿,他把珠串往桌上一放,自言自语道:“还能走,没闯进来直接问,真是从不让朕失望的好儿子啊。”
厉纯最终还是回了上乾殿,他躺在床上,脑中回想着父皇的每一句话,任他怎样解读,父皇的意思都很明确,他一个大历的皇子,竟然血统存疑。
听父皇的意思,他早就知道了此事,可为什么还一直把他当继承人培养?是因为佛主给了他希望吗,父皇以为到他十三岁能通过佛主的相看,能得知他为谁的亲生子?
可今日佛主又说看不了了,虽然看不了,天象却变了,直指宫室混沌。父皇会做出什么样的判断,还会拿他当儿子吗?他还提到了信王,这两个字只要在厉纯脑中出现,他心里就升起一股恶感。
大历的毒瘤,占据一方的藩王,竟有可能是他的生父。
他更愿用那个人来代替信王两个字。是了,父皇提了,那个人还不死心,把边境国家全部收了,是要对大历动手了吗?还有母后,厉纯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父皇与母后,几年来都王不见后,原来是因为他们中间插了第三人。
那个人与母后到底是什么关系,母后是被逼迫的还是
一夜无眠,转天早起厉纯也不困,他心里存了天大的事,他的天都要蹋了,一时竟是不饿不困。
厉纯持续这种状况两日后,他昏倒在了上书院上师的课堂上。
黄凝吓坏了,亲自守在上乾殿,赶来的厉云看到她时脚下一顿,然后他整理了头饰与衣服,稳稳地走了过去。
太医已经在了,见皇上来了,马上跪下行礼后道:“大皇子只是疲劳过度,只要多注意休息就没事了。臣开几幅安神的药,待皇子睡醒服下就好。”
太医下去后,黄凝问皇上:“到底课业多到什么程度,会连觉都不得睡?”
厉云望着床上昏睡的阿纯,心里知道这孩子是怎么回事,他心思重,听到了那些话不会找人寻问倾诉,只会把一切憋在心里,又因更想得到他的认可,于是拼命的学,这才弄得自己昏了过去。
这事他当然不能让黄凝知道,只道:“阿纯太上进,本命大典过后,他觉得自己长大了,应该更好地为朕分忧,也是心急了一些。”
黄凝重新来到阿纯的床前,她摸着他的头,心疼的样子落在厉云眼中,他这才有了心疼的感觉。
那日,故意让阿纯听到那番话后,他以为自己多少会为这个孩子心疼一下的,但他没有,从那时候起,厉云就知道自己在亲缘上有多么的淡簿。
他小时候因为看到父亲偏心,而闹出的那些事,根本不是因为嫉妒,而正是他不把亲情放在眼里,只要自己不爽了,他就要叫对方也不爽。如今有了儿子,不管是阿纯还是阿平,有没有亲自养育过,他都没有放在心上过。
剖析自己,只有黄凝才能真正牵动他的情绪,他不知道那一年甜蜜的婚后生活能带给他这样大的执念,令他这么多年,除了她谁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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