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盛小生学医注定不会轻松。师傅要求高,功课重。需要背的多,上手诊脉一个不对就挨怼。师傅那豁牙总是喷口水,被骂了还不让擦。这老头纯故意的!

跟着师傅终归不用干重体力活,也不再挨打。原来一脸半死不活,要断生机的小脸渐渐有了菜色。再也不用忍饥挨饿,挨打受气,好的很了。盛小生打心底里明白刘继中的苦心,再难再累也坚持学习。等着我学成了亮瞎你们的眼!

刘继中有时候觉得自己口水喷的过分了,就让他抄方。只有动手动脑才记得牢。童子营的规矩就是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就这点经方口诀汤头歌,不滚瓜烂熟敢跨出门?你不嫌丢人我先捶死你!

杜白虎走船很忙,很少来三清观寻他们。盛小生也就只有和他两个能多说说心里话了。松江当裁缝学徒的冯山,做鞋匠的范云鹤,米店伙计付友兰还有做泥瓦匠的周添,一个一个的忙忙碌碌少有相聚时候。盛小生也没有空闲去找他们。

两个月前刘继中让杜白虎下回记得来一趟道观,带一些洋货回乌城。什么洋货呢?盛小生也很好奇。在童子营这群少年人眼里,洋货就是火枪和火炮。租界有些地方飘的花花绿绿旗帜还有不认识的鬼画符,不能吃又不当用的,也不是什么像样东西。

长柄雨伞、皮带、眼镜、怀表、自鸣钟……租界能看到西洋镜还是很多的。等货上船之前杜白虎都要上岸找新鲜事,也好回去和伙伴们吹嘘。等到枪船旁边经过一艘喷火烟的西洋铁壳船,杜白虎眼睛瞪直了。

这种大船租界的人管它叫轮船。水下有桨叶子划水,听说是用什么蒸汽轮机推动的。这个喷火烟的蒸汽轮机到底是什么东西?它究竟是怎么推动铁壳船前走的?铁壳船是用铁,铁比石头还要重,为什么船不会沉?他简直好奇死了!

以至于租界商店的玻璃橱窗,飘着奶酪香味的西式点心,还有焦糊味的咖啡,在他心里都成了完全不值一提的玩意。

最值得来的地方当然是教堂!

教堂这个地方,尖顶的穹顶高挑,十字闪耀,白墙大窗,彩色的玻璃闪闪的阳光照进来。杜白虎趁着好几个教徒进门时候跟在后面进去。他在教堂门口也用圣水洗了下手,熟练的画了十字。礼拜堂这么老大,带着十字架的洋人神父接受教徒们的忏悔……这和在天京童子营里教头主持的仪式不一样。

“望我主洒我而我自洁,洗我而我自白,白于雪。”神父洒圣水,信徒们颂诗。

杜白虎躲在后面人堆里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冷眼观察了洋人神父主持弥撒的全过程。结束时他并没有上前去接受神父的祈福,似乎有人在叫他,他没有理睬,急匆匆的跑出来。

在教堂外面绕着转了三圈,杜白虎带着疑惑到三清道观找刘继中拿洋货。可巧这天这师徒两个在道观里做功课,没有出诊也不采药。刘继中正磋磨盛小生背医书呢,看到杜白虎来,脸上就换上了笑,起身带他去取东西。

杜白虎边走边问刘继中:“刘教头,今天我去了西洋人的教堂。”

刘继中顿了顿,低头小声对杜白虎说:“以后在外别叫刘教头。就叫刘道人。杜白虎,洋人和天国拜的是同一个圣父和圣子。但是我们的天王也被清妖伙同洋人一起害死了。亲兄弟尚且反目成仇,何况这些异族?”

“万不可轻信洋人传教。道人虽然和传教士结交,却也从不去洋人的教堂做礼拜。”刘继中打开客房的房门,床边拿起一个大包袱。

刘继中一边打开包袱一边接着说:“忠王曾经以为洋人是兄弟,所以未下令强攻租界。然而洋人自始至终阳奉阴违,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不论敌友,只要给他们钱财都可以得到洋枪洋炮。湘淮军的火器弹药均出自于洋人。杜白虎,万万不可执迷!”

杜白虎默默的听完刘继中的话,点头应下:“今后再不去洋人教堂礼拜。”刘继中打开包袱给杜白虎看,里面装了各种物品:洋蜡烛、洋油盏、西洋火,甚至一布袋的洋钉、螺丝等。

“托德此人单纯率真,天性纯良,是位醉心传播福音的使者。并不和教会那些人相同。你若遇到,不妨可以多问问你的疑惑。就算提到天国也没什么关系。”

“洋人的东西卖的比我们自己做的更便宜。同样卖蜡烛,西洋货只要三十文钱一支,自己做的反而要四十文钱一支。趁着手里有些闲钱买些给你带回去用。”

“洋人为什么来卖他们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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